笑春风

七

草薙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，窗台上还有当初十束执意要摆的小玩偶，其中几个脸上咧着嘴没心没肺笑着。他没有想到十束会一语成谶，这里随处可见他的痕迹，但在此时此情，显得那么突兀而滑稽。

也许直到老得双眼模糊手脚颤巍，他也无法忘记那个夜晚。

那个他不愿意回想的夜晚。

那天的HOMRA比平时更热闹，成员们难得迟迟未散去，因为十束忽然兴起要拍夜景，虽然大家都取笑他的兴趣像老头子，但每次还是很期待他记录的影像。

事情在发生以后，为什么会发生已经不太重要了。赶到现场的时候，草薙只觉得心口被狠狠撕去了一块，八田拥起躺在血泊中的十束，无奈看着他的瞳孔不可抑制地持续扩散，吃力说出“没事…没事…总会…有办法的……”

怎么会有办法？以前的每一次，是因为有十束在身边说这句话，草薙才顺利找出办法。只剩一个人怎么可能……草薙一动不动愣在了那里，明明就在眼前，却是这么遥不可及。

他想像往常一样敲他脑袋，轻责一句白痴，少胡说八道了，哪有什么无色之王。

但他什么都开不了口。

他本来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，在岁月的流逝中，伏见离开了，换上了蓝色制服；八田学会了偶尔的忧郁，戴起了头巾；胖胖的镰本在夏天瘦了又在冬天胖起来；连尊都对安娜不再感到棘手……他和十束始终还是一样，没心没肺的笑容、不负责任的话语、无伤大雅的恶作剧、房间内奇怪的摆设、深夜里彼此温存……他甚至都想好了，几十年后夕阳近黄昏，微风吹动花白头发，他还在他身边沉醉地倾听他轻唱从前的羁绊。

然而，他依在他身边唱着歌，从今往后只是一副绝版的画。

为什么，要一个人擅自离开？这个笨蛋。

据说再薄情的人，意识到要离开的时候也会想要抓住点什么。十束勉强伸出手，轻轻抚摸了一下八田的脸，目光却转向草薙，他甚至连和他道别的力气都没有，就那么相互注视着，直到最后一刻仍舍不得将眼睛闭上。

八田的哭声越来越大，但怀里的人已经听不见了。草薙默默别过头，蹲下身捡起掉落在地的摄像机，他还记得这是十束某天突然来劲的新兴趣，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却在这件事上坚持了这么久，这小小的机器里有许多破坏吠舞罗二当家英俊形象的画面，有时是游戏输了被迫女装，有时是半夜睡着被画上大花脸，有时是枕边人恶趣味的儿童不宜场景，他曾多少次试过偷偷删毁，最终还是没成功下手。

他给周防打了电话，压抑着沉痛骂十束是笨蛋，比起下面的成员们他似乎算不上有太大的情绪波动，处理后事看起来也还是那个冷静的二当家。

***

别人感受不到，他的心口每日每夜在疼，那缺掉的一块，怎么都填不上。深深月色降临时，宽敞的大床空出的一半就会格外明显，一个小小的摄像机被放在了平整无痕的枕边。

“挖掘新事物，是人生的乐趣嘛”

“原来撒娇的感觉确实不错”

 “这种事我只对草薙哥感兴趣”

“我们要试试成年人的事情吗”

“草薙哥，有你在真好”

“以后我不在，你还可以从这里找到许多我的痕迹呢”

“从前缔结的深厚羁绊，愿它永远持续……”

草薙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个被留下来的摄像机，想起十束第一次抢他烟，明明后来证明根本不会吸，当时却倔强说着感觉不错，他总是这样做一些迷惑人的事情，在无关紧要的游戏上浪费好运气，不管不顾往前走，被称白痴的时候还干脆直爽地承认。简直拿他没办法。

黑暗中，草薙轻轻靠到床背上，觉得有点疲惫。

他不能像周防一样燃烧自己，也不能像八田一样放声哭泣，他只是默默地掏出一根烟，在他们共度过无数个夜晚的房间里点燃，有烟雾慢慢升起，朝着某个方向带去他安静而绵长的思念。

 ———END——